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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4章 二更合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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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州山頭的一場驚變便是經驗豐富的話本先生也難著筆墨。只知那一戰後,江湖重掀血雨腥風,傳說中的滄歲寒秘籍再被提起。就連他的後人也尚存於世。

更有一說。是鹿鳴莊想私吞秘籍,殺許頌文嫁禍滄歲寒才有當年的寒闕之戰。

一時之間鹿鳴莊被推上了風口浪尖。與江湖各派摩擦不斷,然莊主林宏遇和其子林朔英仿若人間蒸發了般,自那之後便再未於人前現身。

可要問那戰的細節,當日親身經歷的人竟個個支吾不語。不知想到了什麽,眼中驚懼久久不褪,魔怔了一般。

就在幾日前,望陵城中還是一片繁華景象。江湖人士絡繹不絕。到時下。城中的江湖人似是驟減許多,大半客棧都空了出來。

小二抱著掃帚在門邊打盹。冷不丁眼前暗了一瞬,他一個激靈睜眼。只見一少年步履踉蹌地走進門來,半邊衣袍泛著血色,眼中空洞無神。整個人都好似游魂一般。

小二被他這副鬼樣子嚇了個激靈。待人走過才認出來,這不是之前跟木姑娘一道的小公子麽,怎的一個人回來,還弄成這副模樣……

小二看著他一步步上樓。直到聽到房門合上的聲音才猶疑著收回目光。

黃昏已過,屋中的光線很暗。館硯擡手卻看不清手上血色,只有濃郁的血腥味在空氣中漫開,似是有一只無形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,叫他幾乎無法呼吸。

他猛地跪在地上,無聲幹嘔起來。

“我選他,救他,救小的……”

“看見了嗎,他們都背棄了你。”

“既中了無憂之毒就做好一個奴才的本分,奴才無需通愛恨,只要服從命令就可以了。”

“你不是想活麽,殺了宋緲緲,我給你解藥。”

館硯大口大口地喘氣,仿佛這樣就能過濾掉身上的血腥味。他不過是想活而已,他只是想活——

匕首刺入血肉的“嗤”聲在耳邊炸響,熱血浸了滿手,館硯的腦中有一瞬的空白。

這麽近的距離,她幾乎連轉身都來不及。

可他竟然有些慶幸,慶幸他不用去面對她的目光,他害怕從那雙眼裏看見不可置信和被背叛的刺痛。

他看向人群中的少年,那個被她小心翼翼呵護在掌心的少年,終於在這一刻雙目赤紅,撕下了他所有的偽裝。

所過之處,盡是斷肢殘臂。

館硯知道,少年恨不得將自己千刀萬剮。可在那一瞬,他竟失去了所有求生的欲望,就那麽頓在原地,似是在等那個少年將他手刃。

可少年終是沒能走近。

瘋狂的屠戮讓九州山頭淪為修羅場,卻也讓林脩竹成為眾矢之的。他太過強大,強大得叫人忌憚,叫人瘋狂揣測,肆無忌憚地窺視他身上的秘密。

館硯閉了眼,不再回憶九州山頭的紅楓,倒是突然想起了那條開滿白色木槿的小路。

紅衣少女款款而來,攔下落在他身上的鞭子,灼灼眉眼傲然嫵媚:

“打不過就來找我,你若死了,我也必定為你報仇。”

好像從那個時候起,就有什麽不一樣了。

他越來越貪婪,想得到的更多,也愈發不甘。

還記得臨行前,她說要給他過生辰,可她哪裏知道,就連這個生辰,也是假的。

他終是背叛了她。

館硯猛地睜眼,突然踉蹌著撲向床榻,榻上枕邊放著一個紅漆錦盒。

“這算是先給你的生辰禮,你可要收好了。”

他顫著手打開,卻又驟然僵了身子。

似乎只是一瞬,又似乎過了許久,他跪在地上,咬著雙唇直至血肉模糊,分不清是哭是笑的嗚咽斷斷續續,似要將人的心血都抽幹了。

他死死抱著那錦盒。

錦盒裏有一包麥芽糖,和一瓶無憂解。

·

“滴——”

“生命值恢覆50%,開啟系統。”

“正在修覆數據,請宿主耐心等待。”

眼前有一道人影緩緩靠近,她的頭被人托了起來,苦澀的味道溢入唇齒,宋緲緲下意識地偏頭,身側那人卻捏了她的兩頰,不讓她將湯藥吐出。

宋緲緲怒,一甩頭咬了來人的手指,卻聞頭頂一聲嗤笑:“還有力氣咬人,看來是傷得不夠重。”

這聲音聽著耳熟,宋緲緲撐開眼,落目一襲雍容紫袍,襯得那似笑非笑的眉眼幾分妖異。

宋緲緲一怔,商榷?

他怎麽來了?

腰間的銳痛叫宋緲緲蹙眉,比之更甚的心肺間燒灼撕裂般的痛楚,上了刑般磨人。

“你本就被林宏遇傷了心脈,又受了一刀,竟還敢耗用內力硬拼到那等地步,若是我再晚到一步,怕是只能替樓主收屍了。”

九州山頭的楓葉紅得像是浸了血。

館硯的背叛,筍筍的憤怒以及江湖眾人的瘋狂反撲,一幀幀一幕幕刺得她兩穴生疼。

失去意識前,宋緲緲正看到公孫止的梨花白打穿了筍筍的腿骨。

他是爬過來的。

宋緲緲攥了拳頭。

“你如何得知九州山出了事?蘿鳶並未傳信給你。”宋緲緲的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動,倒叫商榷意外。

不是意外她對蘿鳶的動向了若指掌,而是意外她竟沒有不管不顧地沖去救人。

“我以為你會先問他在哪兒,至少也會問問館硯。”

“沒有從他身上得知秘籍所在,他們不會動手。”宋緲緲垂眸,逼著自己松開掌心。方才太過用力,指甲在掌心留下了半月痕跡,久久不褪。

“至於館硯,他被人利用,殺不如放。”

商榷沒有立時誅殺館硯打的也正是這個主意,可那樣還是太慢了。

宋緲緲調出屏幕,打開了人物列表。

她當眾揭發林宏遇還滄歲寒清白,不僅降了自身黑化值還獲得了相應的技能點,正好解鎖列表中的人物。

宋緲緲一目十行,心裏已然有了數。她接過商榷手中的藥碗一飲而盡,隨即道:“還要勞煩大司法將我身受重傷的消息散出去。”

商榷鳳眸微瞇:“你想做什麽?”

宋緲緲擡眸:“我要你取代我,成為縹緲樓的新樓主。”

窗外風聲呼呼而過,殿門一關卻是漏不進半絲異響。

只聞殿中樂聲靡靡,舞娘使盡渾身解數卻沒能吸引這殿中大半目光,唯有上座的那人偶爾擡目,叫她不至於全然失了信心,便只對著他妖嬈獻媚。

寬大的深紫袖袍隨著飲酒的動作翻下一截,露出腕上的檀木佛珠。舞姬的視線往上,落在他上下滾動的喉結,忍不住羞紅了臉,卻還是大著膽子朝他轉去。

冷不丁身後傳來“砰”的一聲,兩扇殿門齊齊砸下,冷風呼嘯著灌入,將這一殿靡靡吹得半絲不剩。

樂聲驟停,舞姬摔在地上,即便沒看到那人神色也知道殿中氛圍霎時緊繃,更是緊緊埋著頭連大氣也不敢出。

只聽那人道:“玉護法來遲了。”

玉嬌嬌不是一人來的,她身後跟著一隊的紅楓衛。此時那張精致的娃娃臉上透著陰沈,毫不掩飾對商榷的敵意。

“這個時候,大司法竟還有心情飲酒取樂?”

商榷依舊靠在椅背神色淡漠,仿若沒有瞧見底下驟然匯集的目光:“如今江湖大亂,五大門派分崩離析,正是縹緲樓大展宏圖之時,難道還不值得慶賀?”

“我沒心情聽你廢話,我只問你,樓主呢?”

“樓主正在閉關療傷,特命我來犒賞眾人。”

“一派胡言!”玉嬌嬌大怒,“樓主若是安好,回了樓中怎會不召見我?是不是你動了手?樓主在哪兒,我要見樓主!”

“放肆。”商榷淡淡一聲,卻似有無形威壓驟然而來,就連玉嬌嬌也忍不住頭皮一緊。

“樓主平日裏對你太過縱容,今日我便替樓主好好教訓你。”

“教訓我?憑你商榷也敢教訓我——”玉嬌嬌一個箭步躍身,手中銀絲直飛而出,然未及商榷面門便被橫空一刀攔下。

柳葉刀卷了天蠶絲被蘿鳶握在手中,露在面罩之外的眉眼滿是殺氣。她手下的紅楓衛同樣傾巢而出,將玉嬌嬌一幹人等圍在其中。

此時便是再遲鈍的人也瞧出了不對,十二閣主各有派系,見著殿中形勢暗暗握緊兵器。護法裘老兒瞇了瞇眼,起身打哈哈道:“玉護法沒吃酒怎的也醉了,大司法不是說了麽,樓主正在閉關,有什麽事等樓主出關了再說也不遲。”

“老頭,你哪邊的?”

裘護法頓了頓,又笑道:“什麽哪邊的,不都是樓主的人麽,自家人沒必要舞刀弄槍的。”

“自家人?”玉嬌嬌冷笑,“他哪有半點自家人的樣子,老頭你好好看看,他這是勾結了蘿鳶,要反吶。”

蘿鳶的柳葉刀一動,冰蠶絲崩在刀尖“喀啦”作響。

“蘿鳶,退下。”

蘿鳶沒動,商榷沈了眉目:“我讓你退下。”

“大司法,今夜便是最好的機會。”蘿鳶甩了冰蠶絲,一擡手,十二閣主中的幾人驟然出手斬殺玉嬌嬌的紅楓衛,將刀尖架在了剩下幾個閣主脖頸。

“我等這一天已經等得太久了。”

她親眼看著館硯刺了宋緲緲一刀,即便商榷及時出現將她救走也為時已晚。回到縹緲樓後她一邊打探一邊部署,只得到消息樓主閉關療傷卻概不見人,便愈發肯定她的猜測。

宋緲緲即便保得性命也必定傷勢沈重,她的機會來了。

“蘿鳶,你好大的膽子!”裘老兒拍案,然一提氣卻覺丹田一陣灼燒無力,一身內力竟是半點聚不起來,忍不住面色一變,“酒中有毒——”

“那是自然。”蘿鳶輕撫柳葉刀,“我籌謀這麽多年,在宋緲緲身邊伏低做小,在縹緲樓植入培養自己的勢力,一招出手,自然不能給你們任何反撲的機會。”

商榷擡眸:“你是天乙教中人。”

蘿鳶轉過身,看向商榷的眼中神色覆雜:“是,我是。”

“當年宋緲緲對我天乙教窮追猛打,逼得我們不得不退到關外茍延殘喘。”

“可即便是這樣她也依然不肯罷休,非要將我們趕盡殺絕,你說,我怎能不恨?”

“天乙教野心勃勃毒殺老樓主,才使樓主對天乙教下了誅殺令。你們自己種下的惡因,便要承擔滅教的惡果。”

“所以,你也覺得我該死嗎?”蘿鳶蹲下身靠在商榷座旁,伸手想撫上他的臉。然還未觸到,便被商榷扣了手腕。

蘿鳶眸中一閃,忍不住脫口而出:“我本來是想毀了整個縹緲樓的,可你若是喜歡,我也可以把它留下來。

“你來做樓主,我只要宋緲緲的命。”

“你做夢!”玉嬌嬌怒喝,手中銀絲再次甩出。這次蘿鳶沒有出手,她甚至沒有回頭,混在紅楓衛中的天乙教中人便已替她攔下了玉嬌嬌。

其他人使不出內力渾身虛乏,只能眼睜睜看著玉嬌嬌作困獸之鬥,僅她一人雙拳難敵四手,被拿下是遲早的事。

蘿鳶對這結果毫不意外,她也未將一個玉嬌嬌放在眼中,此時她只一心想聽到商榷的回應。

“殺了宋緲緲,你來做樓主,好不好?”

商榷輕曬卻不回答,只靜靜看著她。然蘿鳶很快發現,他看的並不是自己。

幾乎是同時,蘿鳶頓覺芒刺在背。她猛地轉頭,卻見殿門口的紅楓衛不知何時已然換了一批,她的人橫七豎八躺了一地。

這不可能!

宋緲緲手下四支紅楓衛,她用了這許多年的時間,也只讓自己的勢力滲透了其中的四分之一,剩下三支隊伍除了宋緲緲絕不可能再聽命於任何人!

蘿鳶一驚,死死盯著門口。

一道身影遠遠而來,紅衣張揚,濃烈得像是一團火,燒得蘿鳶後脊生汗。這許多年的唯命是從不止讓她對宋緲緲的恨意日積月累,對她的懼意更是深入骨髓。

那人的一個眼神,就幾乎讓她握不住手中的柳葉刀。

正因如此,蘿鳶才愈恨,恨得雙目赤紅,口中腥甜。

“你來了正好,正好讓我親手殺了你——”

柳葉刀將出,然身後之人比她更快。清晰的骨骼碎裂聲在殿中響起,商榷折了蘿鳶的腕骨,另一手掐了她的後頸將她狠狠摜在地上。

蘿鳶痛得面目扭曲:“你沒有中毒……”

“他自然沒有。”

宋緲緲緩步上前,紅裙曳地停在蘿鳶眼前,如同盛開在忘川的曼珠沙華。

“天乙教擅使毒,你能部署我自然也能防備。”

“原來你早就懷疑我了……”蘿鳶咬牙,“你早就知道我是天乙教中人……”

“其實不早。”宋緲緲俯下身,揭開了蘿鳶的面罩。

她的一張臉斑駁淋漓,是被烈火灼燒後留下的痕跡。

宋緲緲之前不想揭她傷疤,故而從未叫她將面罩摘下,直到那日九州山上她的面紗被意外打落。

筍筍曾說過,凡天乙教中人身上皆有命刺,他們將刺青奉為聖紋,至死方消。而刺青的位置越顯眼,則代表他在天乙教中的地位越高。

天乙教聖女,刺青的位置是在臉上。

但也可能是巧合。

真正叫宋緲緲起疑的,恰恰是館硯的那一刀。

“平心而論,你的每一步都走得很完美。成為商榷的耳目,哪怕我心中懷疑,也只會認為你是在為商榷做事。而所有可能真正暴露身份的舉動,你都讓館硯來替你完成。”

“就像在九州山上,無論我是生是死,你都能全身而退。”

“你唯一算漏的,是人心。”

館硯的那一刀避開了要害,刀口也沒有抹毒。他下了手,卻沒有做到下狠手。

給商榷傳信的人也是他,所以宋緲緲沒有死,此乃其一。

其二,是蘿鳶自己都沒有料到,她會愛上商榷。

當日宋緲緲用系統解鎖了蘿鳶,看到了她的生平,才算確認了她的身份。

為了掩蓋刺青,蘿鳶用烙鐵燙壞了自己的臉才能順利混入縹緲樓。能對自己下這般狠手之人又怎會想到,有朝一日她會愛上縹緲樓的大司法。

一步錯,步步錯。

蘿鳶笑了,笑得血色溢出唇角。原以為今日便是她收網之日,卻沒想,自己才是那網中困獸。

她沒再看宋緲緲,只問商榷:“為什麽?”

明明是你讓我日日匯報宋緲緲的行蹤,明明你也看不上她,明明你的才能手段皆勝她一籌——

為什麽,為什麽甘心屈居她之下?

為什麽不肯殺了她取而代之!

“是你錯看了我。”商榷收攏五指,“我有可能背叛任何人,但絕不會背叛她。”

蘿鳶瞪圓了雙目:“你早就想殺我?”

“不錯。即便你不是天乙教中人,我也不會留你。”

商榷垂了眼,素來淡漠的音色此時聽來更多了一抹冷酷:“我讓你將樓主的行蹤匯報於我,你便當真照做,這般背主之人,留著你做什麽?”

他指下用力,頓時讓蘿鳶氣息盡絕。那雙眼中留戀不甘盡數消無,連同所有的怨毒憤恨一起泯滅。

長夜漫漫,卻不會阻擋黎明的腳步。

天乙教的毒不難解,見到宋緲緲無恙,樓中眾人也算吃了一顆定心丸,收拾完殿中殘局之後便紛紛退下,偌大殿中便只剩下宋緲緲和商榷兩人。

直到此時,宋緲緲才緩下神色,面上透出一絲蒼白。

除了商榷無人留意到,方才她只是說了幾句話,壓根沒有動過手。

蘿鳶的判斷並沒有錯,她確實傷得不輕。

“你方才說,你絕對不會背叛我?”

“怎麽,你不信?”

宋緲緲搖頭:“只是覺得該換一種說法。你或許會背叛我,但一定不會背叛縹緲樓。”

“有區別麽,你就是縹緲樓樓主。”

“我說過了,我要你代替我,成為縹緲樓的新樓主。”

商榷沈了神色,冷道:“原來你不是不救,是處心積慮地救。”

是安排好一切甚至斷絕了生路的孤註一擲。

宋緲緲按了按太陽穴,原本她想將傷養得好些,勝算也會更大幾分,但她沒有時間了。

從方才起,系統就一直發出警報。

筍筍的黑化值,已接近臨界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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